震后移民：重要的是赋予造血功能
●嘉 宾:雷洪(华中科技大学社会学系系主任、教授)主持人:据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遥感解译，四川灾区地表覆被严重受损，15个县市耕地损失接近150万亩，加上滑坡、泥石流等诸多次生灾害的严重威胁，部分地区恢复重建难度巨大，需要做好移民的打算。那么，是原地重建还是异地搬迁，如何做出比较全面、科学的判断？光有地质勘察测绘、水文、环境方面的依据够么？雷洪:原则上，原地或者就近重建是最为合适的选择。这样，民众不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物力去适应新的环境和社会秩序，劳动、生活习惯经过适当调整就能投入重建，固有的基础设施只要没有彻底损坏都应当尽可能利用起来。如果要考虑外迁，以下三方面是必要的前提条件:第一，经全面的考察，确认原地的生态环境已难以承受当地民众长久的发展需求，且随时可能对他们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即便采取工程措施也难以防治；第二，经可行性分析，原地重建比异地搬迁需要投入更多的资金和人力，而根据实际情况，这种投入难以获得充分、持久的保障；第三，绝大多数当地住户对外迁意向表示认同。如果在条件尚不具备的情况下进行移民，极有可能引发民众心理不稳等诸多问题，不利于灾后重建。就目前来看，如果要推进异地安置，投亲靠友是相对比较可行的途径，配套*策也比较容易跟进、落实，可以作为优先考虑的方式。以往我们的重建、移民规划大多是以经济、地理方面的状况为依据，但这样做是不够充分也不够科学的。因为灾民需要重建的不仅是家园，还有社会关系络、未来生计以及人生信心等。因此，不管是原地重建还是异地搬迁，除了要考虑地理环境、安全系数以及可持续发展等基础条件，还应当尽可能地考虑民众的情感需求和心理依赖，尽可能地创造条件，吸收包括社会学、人口学、民族学、心理学等多方面专家的参与，并充分听取当地群众的意见。主持人:不少观点建议，在此过程中不妨吸取近年来我国在三峡移民过程中的经验。作为国内最早研究三峡移民适应性的学者，您对此次灾后移民及其安置有何建议？雷洪:汶川震后重建、移民安置与三峡移民有相通之处，但也有所不同。相通之处在于，两者涉及面都非常广，但较之三峡移民，此次汶川地震后的移民安置，在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可持续发展、受灾民众心理因素等方面情况更复杂，处置起来也需要更谨慎。就目前来看，部分原地重建、部分地区适度外迁是比较可行的整体安置思路。在外迁方面，尤其是整体搬迁方面，三峡移民安置的成功之处在于，从中央到安置地*府都给予了三峡移民最大限度的*策支持与权利保障。但我们认为，无论是灾后重建还是移民安置，从根本上说还是以人为本的民生工程，因此一切工作应当围绕移民主体的社会适应性与可持续发展展开。包括移民原有的生产技术、劳作习惯、生活习俗、社区环境、人际交往，都应该在外迁规划阶段就予以充分考虑，尽可能按照不同家庭、不同人群的具体情况作出与他们自身条件相吻合的*策安排。异地安置或者移民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系统工程，因此方案论证一定要慎重、科学。紧急救灾、安置要快，但重建或移民一定要缓，规划的质量能否真正经得起历史和实践的检验，往往是与论证、准备期间时间与精力的投入成正比的。在*府职能以外的领域，可以考虑引入市场机制，慎用行*手段。尤其在移民后生产项目的选择上，市场机制往往能找到与移民迁入地资源禀赋最为契合的发展方式，使各种资源获得最高效的调配与使用。移民的过程往往意味着社会文化的再整合，因此切不可忽视移民整个迁移过程本身所具有的文化因素。如果新的生产、生活方式给移民群体带来过大的冲击，或者无法与移民原有的生存文化顺利对接，往往容易给移民融入新的社区环境造成障碍。处理不当，可能会造成移民难以适应新的生活模式，严重的可能会陷入持续的挫折感中。主持人:移民不仅仅是“搬出”的问题，长远来看，这一过程还牵涉到方方面面复杂的利益协调，因而被誉为“世界性难题”。雷洪:根据我们对三峡移民的实地考察和研究，在关涉移民切身利益的各种制度安排过程中，各项*策是否合情合理、可操作、可落实、可持续；包括移民、移民接收地、当地居民等等在内的各方利益能否协调好、照顾到；能否帮助移民建立合适的期望，充分调动移民的主观能动性，以自力更生、重建家园的精神开创新生活，是解决这道难题的原则和关键。三峡移民首度以开发性移民*策取代了以往以补偿救济、临时安置为主的*策，取得了积极的效果。不少经验对于此次生态环境、经济基础遭到重创的地区的重建很有借鉴意义。比如，在不少接受地，当地*府会根据移民的具体情况组织技能培训、安排移民与社区里的技术能手结成帮扶伙伴、提供各种就业信息或者公益岗位、推荐进入当地企业就业、给有创业能力的移民提供小额贷款，从真正意义上提高了移民自身的“造血”能力。有的地方则在移民过程中始终非常注重迁出地与接收地之间的互动与沟通。通过科学规划，双方经济社会发展格局在更高起点上进行重组，实现了双赢。说到底，只有移民具备自力更生的能力和一定的就业竞争力了，才能实现长久安稳的发展。如果生存的根基不牢固，即使获得了良好的住房安置，也难以保证他们安居乐业。当然，所有“开发”过程都必须以人为本，任何超出移民胜任能力的不切实际的安排，只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