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北京,空气中不时会散落出一种追忆往事的味道。特别是宁静的午后,那因砭骨而显得萧瑟肃穆的街景,无不体现出一份孤寂。看上一会儿便觉困乏,头脑便不再清晰,过去的故事更是像氧气泵冒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在心底涌现。在纷杂的故事里,一只橘子猫的影像突然变得格外真切。
年近不惑,我依旧透着一股长不大的孩子气。走在街上,看到猫猫狗狗依旧忍不住会吹个口哨调戏一番,也算是用这种方式在打招呼吧。细细想来,这份"招猫逗狗"的"嗜好"还是曾经陪伴过我的一只并不属于我的橘子猫所培养出来的。
和大多数老北京孩子一样,我是在奶奶家长大的,是典型的胡同出来的孩子。大约在我10来岁的时候,因机缘巧合,认识了一只橘子猫。初次见面是我的同学抱来我奶奶家,只觉得它小小的一只,尽管打小扶着鱼盆听着鸽哨儿长大,但那是我第一次和带毛会叫的动物近距离接触,新奇下也带有一些惊恐。而那只小小的橘子猫许是头一遭遇到这么多人围观,也带着惊恐的神情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不敢碰它,却也想和它玩到一处。从家里寻来几个小红蜡烛将它围了一圈,算是个欢迎仪式吧。橘子猫倒也没有提出抗议,只是当蜡烛被点燃后,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我没想到它怕火,小小只的橘子猫迅速跳出了"热情"的烛光"火堆",可惜被燎到了几根"眉毛",一侧脸的胡须都打起了卷。我想我并没有给它留下什么良好的第一印象,但一定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其实橘子猫是我同学送给院子里街坊(邻居)的,院子正中有个公共大空场,所以我家和这家街坊离得不近也不远。但是我家所处的位置比较有利,占据着进出这个院子的必经之路。人要从这儿过,猫只要不上房,也是要从这儿过……这就为我日后抓猫、掳猫、偷猫、抢猫,设圈套捕猫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当然,这里所说的猫专指那只小小的橘子猫。
我听说动物修魔或是成妖,在其漫长的炼化蜕变过程中,有一个伤残率极高的可怕选项——"童子"关。过此关,采染童子之精华气象,功力则大升。(不能害命啊)同样,过此关要经历童子种种热情洋溢的"折磨",时运不济功力不够的,非死即残。何为童子?就是尚未开化的小孩。然此童子关非彼童子关,不是指小儿难带需拜庙求佛。而是指童子心无常态,善恶两端。圣人言,人之初性本善,但这个却有待商榷。人之初好奇心重,但不分善恶,下手不知轻重。若没有大人正确引导,不懂善待万灵,于世间万物而言,往往视为恶魔大过天使。(自幼能有幸和动物朝夕相处的无算)言归正传,首先我是有父母正确引导教育的,心存善念。再有,我和橘子猫相识那会儿我已十岁有余,并非善恶左右摇摆的童子。如此,橘子猫远不至视我为恶魔。但由于燎眉毛烧胡子的意外,我想他也从没拿我当过好人看待。这个印象,可能伴随了他的一生,尽管对他而言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我是很喜爱这只橘子猫的,原因有二;其一受父亲影响,对大小动物都有好感。再者他是我认识的第一只长毛会叫的小动物,尽管不是我的,我依旧待其如同初恋。既然不是我的,欲撸猫则必使一些手段才可为之,这就有了上述那些我和这只橘子猫之间的动词。如今网间有句形容橘猫的话叫"十橘九胖",但我从没见过这只橘猫胖过,身材保持的一直恰到好处。尽管不胖,长得却很快,不消多久便和"小小只"这个词没了缘分。于我而言,一只身材适中,体格强健,动作灵活还不喜欢我的橘猫很令人为难,因为每次抓他都需要大费周章挖空心思。
十岁的孩子,撸猫自然分得清轻重,抓猫也必讲究分寸。殴打伤害小动物的事我是干不出的,时至今日,作为家里唯一进出厨房的人,遇上大闸蟹基围虾这类活物最不忍,只能娇妻亲自上阵。没办法,实在下不去手。(我嗜食肉,但当我面宰杀的任何动物我都不吃,也算是一种不成熟的矫情吧。)综上所述,抓到橘子猫我又能如何呢?无非就是想一起戏耍一番。说实在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但十岁的男孩哪个不淘气?像我这种聪明伶俐又帅气的男孩淘个气很正常,再喜欢动物,也难免会恶作剧。所以,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我和橘子猫日常的游戏可能比较非主流。
但毕竟是个孩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无非是揪揪脸,揪揪舌头,捏捏爪,捏捏尾巴。再有也就是抓着他两只前爪,让他直立起来用后腿走路。握住他尾巴尖,看着他尾巴跟有节奏的扭动。把他放进一个布口袋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看着他在布袋子里扭动。其中,我最喜欢的游戏是握住他两只后腿把他提起来,让他倒立着用前腿走路,感觉跟推个小车似的,非常有趣。每每想到当时那个场面我都忍不住会心一笑。当然,橘子猫一定不这么想。尽管他什么话也没对我说过,但看得出他不喜欢我这么做,而且他也不怎么喜欢我。所以日常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的躲我远点,而我则会想尽一切办法抓他。躲猫猫是我俩日常相处的标准模式。
那个时候学校还是一周休息一天,周六半天课上完后我会被接回父母家。可以这么说,我不在的日子里橘子猫也跟着放了假,终于不用东躲西藏了。因为我家的位置采光很好,听说每个周日的整个上午他都会在我家台阶上晒太阳。而我在的日子里这一景象绝不可能出现,真真是鱼标本不在家,橘子猫成大王。我想只有我放寒暑假的日子里,对橘子猫来说才是自由幸福的日子吧。然而幸福总是短暂的,毕竟假日就那么几天,更多的日子还是我俩"斗智斗勇"的捉迷藏。
日子久了,院子里的猫基本都掌握了我放学的时间。我上学的时间尽情的聚会,算计着我快回来了就赶紧藏好。遗憾的是猫算不如天算。90年代初的小学生远没当今的小学生辛苦,提前放学也是常有的事。所以院子里的猫也常常有失算的时候,看到我突然出现往往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错愕间只得四散奔逃,上房的上房,上树的上树,实在跑不及被我堵在角落里的只得一副听天由命生无可恋的表情被我拖回家……当然,我最偏爱抓的只有我最爱的那只橘子猫。
父亲对我抓猫回家一起"愉快"玩耍的行为一直持反对意见。父亲在家的时候,往往会帮助橘子猫逃跑,完全不顾我抓猫过程中所付出的种种辛苦。对于父亲的做法我颇有微词,有时父亲还会对橘子猫说"他是不是特讨厌,下次他再抓你你就咬他"。我更是嗤之以鼻。但橘子猫对我喵喵叫时,父亲说那是猫在骂我。对此我是非常认同的。尽管我听不懂猫语,相处久了总是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我十分确信他就是在骂我。不过,你骂你的,该陪我玩还是要陪我玩。有时抓捕失利被橘子猫逃脱了,他总是跑到安全的地方例如房顶后回头冲我叫两声,大概意思就是"有本事你上来",然后扭着屁股慢悠悠的走开,或是索性一屁股坐下来一边舔毛一边欣赏我不甘心的样子。(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会记住,下次抓到他,"推小车"的游戏时间会持续更久。)
我承认,那个时候橘子猫每每见到我时,心情应该都是万马奔腾的,当然,奔腾过去的都是草泥马。套用如今年轻人的话来说,橘子猫心里许是有一万多句MMP要对我讲。但即便这样,橘子猫对我还是很客气的。虽然会逃跑"拘捕",可只要逃无可逃被逼入绝境以后,基本就放弃抵抗,带着绝望的神情老老实实的被我掳走。
然鹅,橘子猫并非是一只忠厚老实乖巧的猫,而是一只能征善战的大公猫。此大橘当时在南锣鼓巷猫界里算是有一号的,多少外院的猫来侵犯,都是雄赳赳的来,屁滚尿流的跑。听说橘子猫的势力范围最大的时候覆盖了南锣鼓巷南口到板厂胡同,这么大一个范围都是他来罩,实力相当不俗呢。但也不是每次都那么英武,有次外出回来后左腿上多了一个很大的血窟窿,自己默默的找个角落去舔伤。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很微弱的冲我叫了一声。我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我知道那个意思"我今天很糟糕,可不可以不折腾我了"。那一次我没有抓他,没有跟他玩"推小车"的游戏。连续很多天,我都远远看看他,不想让他紧张,给他太多压力。不过橘子猫到底不是一般的猫,几天后又欢蹦乱跳了,真不愧是猫坚强。看着他逐渐好转,我也很高兴。因为我又可以玩"推小车"的游戏了。不知为什么,明明不是我的猫,很多时候却会替他感到骄傲。
这样的一只橘子猫,很令我不解。他可以在外是打架小能手,却总是老老实实的被我欺负。他可以非常轻易的把我抓的满脸血道儿,再印几个血窟窿,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我经常掰开他的嘴,摸他的尖牙,揪他舌头玩。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无论我怎么欺负他,他都没有还击过,那个时候的我甚至从来没想过会被他抓咬。这样一只在外战无不胜的橘子猫,在我面前显得很无助。如今的我看过很多猫的